父亲的眼睛■颜克存

　　我的父亲是一名庄稼汉子，一生与草木为伍，长期的日晒风吹使其看起来很苍老，脸上皱纹明显。不过，父亲却长了一双浓眉大眼，乍一看，似乎有些不和谐，白眼珠大，黑眼珠小，看着令人有些怕。

　　父亲有一个习惯，那就是总喜欢立眉瞪目，用眼吓唬人。父亲瞪眼，我印象深刻。每次都是眉毛上挑，眼角肌肉歪斜，皱纹凸显恨不能扭成“8”字，眼皮上翻，目露凶光，直勾勾地盯着人，从头到尾眼都不眨一下，而且能持续很长时间。与他对视，让我后脊背发凉，那眼神里，似乎有千万支箭在弦上，立时就能把人射个“万箭穿心”，使我唯恐避之不及。

　　父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，没上过学，时常在我面前感叹，说他吃了一辈子没文化的亏。所以父亲一直希望我从小就能好好学习，踏踏实实做人，对我要求很严格。我上小学时，有一次因为看别人手里拿了一支好看的花铅笔，也想买一支，但手里没钱，便动起了歪脑筋，趁着父母下地干农活偷偷在家翻箱倒柜，把父亲放在衣箱里的钱找了出来，当时也没敢多拿，只从中悄悄抽取了一块钱，以此来点亮自己的心愿。谁知事后事情败露了，父亲就先用眼瞪着我，问箱子里的钱是不是我拿的。当时的我，也不知怎的，就是不承认，看我如此顽固不化，气得父亲“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”，实在没辙，他只好转身去了屋外的柴火垛，从中抽取了一根细长的竹枝，再次来到我面前，二话不说就对着我的屁股一顿猛抽，疼得我嗷嗷叫。而且父亲一边打还一边说：“叫你不老实，没听说过小时偷针、长大偷金吗？今天就给你个教训，让你一辈子记得好好做人。”就这样，父亲的这一顿打，让我永生难以忘记。

　　从此，我也就明白了，原来父亲的眼睛里装着规矩呢，只要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，一瞪眼，我就知道自己的言语行为在父亲眼里是不合规的，得立马收敛，如果再不识眼色，那接着等待我的，将会又是一顿“竹条餐”。因为父亲一直都信奉“黄金条子下面出好人”这个育儿教条，轻则竹条加身有痛但不伤皮肉，重则印痕在肌能让我铭记一辈子。后来，随着时间推移，我渐渐长大了，也摸索到了父亲的脾气，他的那双眼，就是一个“晴雨表”，是我为人处世、做人做事、言语行为的标尺和准绳，只要他一瞪眼，我就会立即反思自身，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、有违原则，抑或是越界了有失分寸，从而回归正道，做一个晓原则、守规矩之人。

　　如今，父亲老了，头发白了，我在父亲的眼睛里也长大成人了，虽然父亲有时还会用他那双藏着利箭的眼睛使劲瞪我，但我却没有小时候那样害怕。因为现在的我，已经彻底弄明白，父亲的眼睛里不仅装了规矩，还装了他对我满满的爱和期许，或许他的爱，就如他眼睛投给我的目光一样，一辈子都不会改变。

　　“糊涂经”藏着大智慧■王国梁

　　认识父亲的人，对父亲的评价有两个相反的方面：有人说，你爸这人呢，糊里糊涂的，啥事都不挂心；还有人说，你爸是个有心人，别看他大大咧咧的，心里可清楚呢。

　　那次我跟父亲说起这事，他哈哈一笑说：“糊涂好，难得糊涂；清楚也好，心中有数！”我仔细想想，其实父亲有他的一套“糊涂经”。

　　父亲的第一条“糊涂经”是，小事糊涂，大事不糊涂。家里的小事，母亲找父亲商量，他的口头禅是“随便，你看着办”。一些鸡毛蒜皮的事，比如家里添置点碗盘或是水缸，过年给孩子买不买新衣服，还有给双方父母买啥礼物……诸如此类的事，父亲总是置身事外，漫不经心地说出“随便”“你看着办”。渐渐地，这类的事母亲不再同父亲商量，自己就拿了主意。有时候别人问起来，父亲一脸茫然：“不清楚啊。”别人见父亲糊里糊涂的样子，便以为父亲在家没有地位，都是母亲做主。其实，家里的大事都是父亲说了算。这些年里，我家盖房子，开小纸厂，做生意，这些大事的决定权都属于父亲，他拍板了才算数。因为大事清楚，我家这些年的家庭规划非常合理，我们都很佩服父亲的决断，连母亲都说：“你爸该清楚的时候，一点也不糊涂。”

　　父亲的第二条“糊涂经”是，得失糊涂，目标不糊涂。有一年，我家因为小纸厂亏损欠了不少外债。父亲决定，先做个小生意周转一下。他和母亲在集市上卖袜子、鞋垫之类的东西。母亲是个精细的人，每天收摊回来都要计算一番，今天赚了多少钱。赚多了就眉开眼笑，赚少了就愁眉不展。父亲却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，他说：“这种小买卖赔不了，咱们不会赔本卖，怎么会赔呢？赚多赚少年底就出来了，这事不是长远之计，等缓过劲来，咱把货底一处理，再去干别的。”父亲有他自己的一套规划和目标，他认为人生在世，应尽最大所能多做些事，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。因为目标明确，父亲并不在乎琐碎的得失。后来，父亲做了很多事，人生起起落落，他从不觉得遗憾。

　　父亲的第三条“糊涂经”是，成败糊涂，情谊不糊涂。这些年里，父亲跟二叔做过生意，跟邻村的曹叔开过造纸厂，还跟他的同学赵叔一起开过汽水厂。很多人都知道，生意场上利益分明，合伙人经常因为各种原因闹掰。可父亲这些年里，跟我这几位叔叔的关系却越来越好。他们一起做生意，有赔有赚，有成功有失败。无论什么时候，父亲不会把成败和利益放在心上，他认为情谊才是最重要的。以前母亲爱计较，总抱怨父亲太糊涂，吃了亏也不知道吭声。可渐渐地，母亲受父亲影响，也不那么爱计较了。大家知道父亲重情重义，都很敬重他。如今，他们依旧经常联系，成了情谊深厚的老友。

　　父亲的“糊涂经”里，是父亲获得快乐和幸福的秘诀，也包含着人生的大智慧。潜移默化中，父亲的“糊涂经”也影响了我。把日子过得糊涂点，把人生规划得清楚点，生活中就没那么多小烦恼了。

　　爱是一碗粥的温度■蔡晓菲

　　不知为何，孩子这几天拉肚子，每次换尿不湿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。因为是母乳喂养，所以怀疑是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，心里自责得很。实在没辙，开始忌口，喝粥、啃馒头，虽然淡而无味，却也甘之如饴。

　　接下来的每个清晨，父亲会早起给我煮好粥，热好母亲周末做的馒头。有时是白粥，有时是黑米粥，有时是杂粮粥，父亲总是变着法儿给我换花样。晨起一杯白开水，再来一碗粥，整个人都精神了，胃也暖暖的，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时光。

　　记得儿时生病，老人都说喝粥好。每天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粥，啃两根母亲腌制的萝卜条，瞬间手心暖暖的，胃也暖暖的，舒服极了。

　　还有那些稀松平常的冬日傍晚，大人出门干活未归，我只要去灶头间，一打开罩子就会有一大碗热乎乎的粥守候着回家的我。那时，家里没空调，我手脚冰凉，此时的粥就是最贴心的御寒食物。双手捧着碗，时不时暖暖冻红的脸颊和双手，疲惫的身心得到极大的宽慰。等大人们回到家拾掇晚饭，我在一边写作业，有时会问起学校里的事情，空气里弥漫着温暖平和的氛围，幸福极了。

　　后来长大了，住到镇上，生活条件也好了，早餐五花八门起来，生煎包、粉丝汤、肉粽子、大馄饨，每周可以连吃不带重样的。难得吃腻了，才会想到喝一碗淡淡的粥换换口味。

　　老话说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，现在也有了深切的感受，比如喝粥这件事情。母亲说忌口试试，一开始我还嗤之以鼻，现在的我只要怀中的孩子少受一点罪，哪怕是极小的可能性，我也要尝试，因此开始重新养成喝粥的习惯。

　　不知是吃的益生菌起了作用，还是忌口到位了，娃终于不拉肚子了。我想等他长大了，也要告诉他养成喝粥的好习惯。淡淡的生活里，也可以享受到不尽的甜蜜滋味。

　　苦瓜伴夏的日子■魏有花

　　每年夏天，母亲最专注和乐于侍弄的，就是小院里那一架苦瓜了。

　　其实母亲原来对苦瓜并没有多少喜好，苦瓜外表难看，吃着特苦，只是我的一次苦夏，让母亲从此对苦瓜情有独钟。那年夏天，我食欲不振，脸上还长了密密的青春痘。去看医生，医生说是苦夏，简单地开了一点药，建议回家多吃点苦瓜。

　　母亲回家上网一查，吃苦瓜的好处居然有那么多：清热祛暑、明目解毒、利尿凉血、解劳清心、益气壮阳。年轻人吃了减少青春痘，老年人吃了调节血糖、提高免疫功能，还有防癌抗癌的功效。母亲看完喜出望外，自言自语说：看来，苦瓜是先苦后甜，给人平安啊！

　　第二天，母亲一早就从菜市场买来苦瓜，试着炒了一盘让我吃，可苦瓜一沾唇，我头就摇得像拨浪鼓。母亲见我这样，也夹起一片放到口里，但立马就吐出来，太苦了。

　　母亲不死心，专门找开饭店的姐妹讨教苦瓜的做法。这一“进修”，苦瓜居然真的做出了可口的美味。母亲再做苦瓜时，将瓜瓤去净，然后切片用“雪碧”饮料浸泡，再撒上少许白糖，这样不仅苦味大减，而且口感清爽。我尝了一口，立时就喊好吃，随后接二连三地吃起来。母亲看着我的吃相，舒心地笑了。过后，我不仅食欲增加，青春痘也慢慢少了。我开心不已，母亲更是如释重负。

　　第二年初夏，母亲就在小院里种上了两架苦瓜。盛夏时，满架的苦瓜青翠欲滴，蔓儿伸展，瓜儿满藤，让人看着喜庆。每天，母亲摘下两个新鲜的苦瓜，做成风格不同的菜肴，开心地吃着，既养颜美容，又消夏驱火，好不惬意。

　　母亲怕我苦瓜吃腻了，就变着花样地做，什么苦瓜焖鳝鱼、苦瓜炒鸭子、苦瓜炒肉丝、苦瓜凉拌菜，都成了母亲厨房的手艺。苦瓜，成了我们家的“当家菜”，一家人吃得开心，其乐融融。

　　夏末，苦瓜下架的时候，母亲还将吃不完的苦瓜切片晾干，做成苦瓜茶，放在茶罐子里储存起来，以备冬春季节饮用。苦瓜茶苦味纯正，更兼脆爽，细细品味便觉甘甜。

　　“古径苔生路已差，无根树上发空花。一番花落成空果，信手拈来是苦瓜。”苦瓜伴夏的日子，真美！

　　“小气”的老妈■王晓阳

　　小时候，我家一贫如洗，老妈信奉“积家犹如针挑土，浪费就像水推沙”，这养成了我们全家朴素节俭的生活习惯。

　　多年过去了，生活水平如芝麻开花节节高，吃穿不用愁了，房子越来越宽敞，可老妈依旧保持着节俭的生活习惯，吃穿用度那个小气，有时连我都看不下去！

　　每次吃饭，老妈看到掉在饭桌上的米饭，总要捡起来吃掉，从来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目光。饭后留下来的汤汤水水，舍不得倒掉，也会消灭得干干净净，而且吃得很开心。她从不舍得花钱，一身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，但她丝毫不感到不体面。

　　有一天早上，我听到卫生间传来吱吱的声音。走近一看，原来是老妈拿着一块细木推挤着干瘪的牙膏。老妈笑着说：“不要浪费了，这还可以使用几次呢！”

　　老妈出行，只要路近，从来舍不得坐车。我问她：“走路不累吗？”老妈笑着回答：“走路习惯了，坐车费钱！”我打趣说：“都像您这样，司机都要下岗了！”老妈嘿嘿一笑，下次出行，依然故我。

　　老妈买东西也是货比三家，常常为了几块钱跑东跑西，超市的特价商品成为了她的最爱！

　　我对老妈说：“妈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，过度节俭那是小气！人家都会笑话呢！现在家里收入多了，吃好穿好，提高生活质量，这才是享受生活啊！”我大道理讲了一大堆，老妈还是不服气：“我觉得咱的生活挺好的，有吃有喝，比以前好得不得了，还求什么？节俭持家，老辈的话总是不错的！”我苦笑着摇摇头。“小气”妈的思想根深蒂固，改变太难！

　　让我们没想到的是，我和妻买房时，手头很紧，老妈居然给我们一笔巨款，解了燃眉之急。我打趣老妈说：“妈，你这么小气的人，怎么一下子大方起来了。”老妈笑眯眯地说：“手中有钱，心中不慌！我省吃俭用过日子，就是要把钱攒起来，好钢用在刀刃上。买房是大事，花钱的时候到了！”

　　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，2020年抗疫之初，老妈瞒着我们偷偷捐出了一千元的善款。直到村委会找上门来，我们才知道，“小气”妈做了一件“大方”事！

　　后来，老妈到县城带孙子，总是拿出养老钱给孙子买这买那，眼睛从来不眨一下。我们渐渐明白，“小气”妈只是对自己小气，对儿孙、对同胞却无比大方。“小气”妈有一颗博大的心！

　　家乡的麻子茶■尹晓华

　　我的家乡有吃麻子茶的习俗。说是麻子茶，其实料多着呢，有豆子、茶叶、芝麻、茴香、花生等，可香啦！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麻子茶，既开胃又驱寒，还能预防感冒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。

　　小时候最爱看母亲做麻子茶的配料。夏末，豆子收获后，母亲把豆子和其他材料炒熟，待冷却后，搁置于几个瓶罐内备用，一屋子的芝麻豆子香味，让人直淌口水。母亲看我垂涎三尺的样子，装瓶时会盛小半碗豆子给我解馋。那时候，麻子茶是很珍贵的，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得吃。好不容易挨到中秋那天，月儿姗姗来迟，母亲烧了满满一壶开水，然后冲在一个个加好料的大碗里，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麻子茶。那个香啊，真是没法形容。炉子上的大茶壶一直“咕咕”地冒着热气，我吃了一碗又一碗，每一碗都吃得干干净净，再去拿炒好的材料冲上，通常把肚皮吃得滚圆，还意犹未尽，而父母从不添料只添开水，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。

　　记得有一次在半夜里突然感觉不适，喷嚏打个不停，鼻涕流个不止，无精打采。母亲赶忙披衣跑过来，摸一摸我的额头说：“孩子，你可能是感冒了，还好没有发烧，我去冲一碗麻子茶，吃了就好。”母亲转身去了厨房，生火烧水。不一会儿，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麻子茶，我接过碗，边吹边吃，“呼哧呼哧”吃了个底朝天，母亲又冲了一碗，我又迅速吃光了，平时很难吃得到的麻子茶，这会一连吃了两碗，虽然身体不舒服，但是心里觉得美滋滋的。吃完之后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，充满活力。母亲端来一盆热水，用热毛巾帮我擦干了头上的汗，还有后背、腋下到处擦了擦，说：“孩子，好好睡一觉，明天更有精神头了。”母亲折腾了半宿，看到我好多了之后才去睡，第二天如往常一样，天不亮就和父亲去田里劳动了。

　　我长大后长年在外打工。一天在超市里突然看到袋装的麻子茶，我一愣，乡愁顿生，就买了一包。回到住处，赶紧烧水冲泡。筛上一碗，我就迫不及待地吃了，感觉少了什么味，又筛一碗，还是不如当年。我不禁莞尔，这哪里是少了什么，分明是没有母亲的味道。

　　看着他乡的天，望着故乡飘来的月。我多想插上翅膀，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，依偎在父母身旁，喝一碗母亲做的麻子茶，听着母亲的唠叨，听着父亲的“训诫”，然后我假装有些不正经，惹来父母一阵“斥责”……那是多么温馨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