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秀芹

　　春分到，蛋儿俏。我小时候听祖父说，春分日可以将鸡蛋立起来，竖好了如果没有外界干扰，鸡蛋可以保持好几天不倒。

　　年年春分，年年立蛋，家里只有祖父可以将鸡蛋立起来，还可以立好几分钟不倒。我问祖父立鸡蛋的秘诀，祖父说没有秘诀，把心静下来，沉住气慢慢来，总能找到平衡点。

　　幼时的我从未在春分这天立蛋成功过，有时能和鸡蛋死磕一天。有一年春分，大姐竟然将鸡蛋立起来了，她高兴得一蹦老高，本打算跑出去喊街坊四邻来看，却乐极生悲，脚碰到了桌子腿，鸡蛋滚到了地上。

　　那时家里生活清苦，鸡蛋要拿到集市上卖钱换盐换油的，家里来了亲戚或小孩子生病了，祖母才会把鸡蛋煮出来端上餐桌。春分这天祖母赏我们立蛋玩已是开恩了，大姐将鸡蛋打碎，肯定会遭祖母一顿数落。

　　但祖母没有生气，而是将残留的鸡蛋液盛到碗里，又从篮子里找了个有裂纹的鸡蛋，做了一锅野苋菜鸡蛋汤，分了我们各一小碗，说犒劳耕牛了。

　　可我们家哪有牛呀？见我疑惑的眼神，祖母说，你们就是家里的小耕牛呀，以后日子暖和了，地里的农活多了，放了学都去地里干活。

　　大姐是家里老大，没读过一天书，小小年纪在家帮母亲做饭照看弟妹，十几岁就去地里干活，是家里当之无愧的小“耕牛”，需多喝一碗野苋菜鸡蛋汤。我和弟弟正长身体，也得多喝一碗，汤不够加水，味淡了加盐，大人们最后喝，鸡蛋汤已经变成纯水汤了，但祖父祖母依然喝得津津有味。

　　玩够了，也吃饱了，下午跟着祖父去田里干活消食儿，我们个个都很卖力，祖母说，鸡蛋没白吃。后来，每到春分这天，祖母总要拿出两个鸡蛋让我们玩立春蛋，还要做一锅野菜蛋汤犒劳我们，让小“耕牛”积攒力气。

　　小“耕牛”长大后，家里日子也越来越好，鸡蛋再也不是稀罕物了，成了餐桌上的寻常食物，但每年春分，一家人还是喜欢聚在一起玩立春蛋，然后再去地里拔些野菜，回来煮一锅野菜鸡蛋汤。

　　春分立蛋是人们赋予节气的仪式感和美好寄托，在贫穷的日子里给了农人一丝欢喜和期盼，而那锅野菜鸡蛋汤，也给味蕾打上了印记。时隔多年，春分日仍念旧时味道，这种味道里有过去时光的滋味，还有生活在那个年代里的人和故事，暖着胃，暖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