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的雪夜归途

　　马海霞

　　外公眼神不好，虽然戴了一副“酒瓶底儿”眼镜，但矫正视力很弱，世界之于他依然朦胧一片。当时，外公在外县小学教书，那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，外公要步行十里路赶到火车站，坐火车到县城，再从县城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。

　　外婆说，外公每月回家一趟，每次到家都是深夜。外婆耳朵灵，外公到家门口，门环叩两次，外婆就听到了，踮着小脚去给外公开门。有一年冬天，下了特别大的雪，外婆算着日子，外公该回家了，因为第二天是外曾祖母的生日，外公肯定赶回家，还要给外曾祖母割一斤牛肉，包饺子吃。这在那个年代可是大餐，仅外曾祖母生日，外公才舍得花钱。

　　外曾祖母却说，外公不会回家，让外婆闩门睡觉。外婆和衣而睡，耳朵却听着门外，一直等到深夜，外公也没回家。第二天，外曾祖母对外婆说，我说他不会回来，你现在信了吧。外曾祖母见外婆疑惑，解释道，我的儿子我了解，雪天路滑，他视力又不好，赶夜路回家，肯定害我担心牵挂，这不是孝顺，真正的孝顺是他平安，我心安。

　　一周后，外公回来了，给外曾祖母割了牛肉，补过了生日。外曾祖母问他，下雪天在学校咋过的？外公说，和学校男老师一起围着炉火吃烫豆腐，还用干牛粪烤了红薯吃，吃完饭躺在炕上看书。

　　外曾祖母对外婆说，你看看，他在外过得比家里自在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一有雪天，外婆便安心睡觉去了，再也不用等外公，因为她终于信了外曾祖母的话，外公是不会在风雪夜赶夜路的。

　　不做风雪夜归人，后来成了外公的家风，虽然外公家的孩子视力都一等一地好，但外婆说了，有了孩子才知道外曾祖母的心，雪天路滑再走夜路，为娘的真是担心得要命。

　　记得我上小学时的一个雪天，外婆的邻居大牛半夜突发急病，吓得大牛爹赶紧求助外公，央求舅舅开着拖拉机把大牛送去县医院。外公二话没说便喊醒舅舅，等舅舅把拖拉机发动起来，一家人也把大牛抬了出来，外公也跟去了医院，等医生诊断完，大牛住了院，外公嘱咐舅舅，让他待在医院帮着大牛爹护理大牛，他回家报平安。

　　那一夜，外公一路“出溜”着回了家，外婆一直敞着大门，外公披着一身“雪”衣进的屋，进屋没来得及掸落身上的雪，便差外婆去告诉大牛娘，大牛没事，医生让住院观察几天。

　　我问外婆，外公咋成了风雪夜归人了？外婆说，他回来了，家里人才能放心呀，要知道你舅舅雪夜开拖拉机送人，我一直揪着心，怕路上出问题，更别说大牛娘牵挂生病的儿子了，肯定如坐针毡。

　　彼时没有电话，有事远靠邮差，近靠人传话儿，外公那些雪夜归与不归的往事，如旧时炉火，温暖着光阴。

　　母亲发如雪

　　刘亚华

　　周末回家，陪母亲去超市购物，她在日用品货架旁流连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。我说，洗发水和沐浴露我刚买了，牙膏家里还有两支，好像不缺什么了。母亲好半天才迟疑地说：隔壁王婶说染发剂效果不错，我想买点试试。我抬头一看，母亲原本一头漂亮的黑发，现在夹杂着很多白发，特别是耳旁和头顶，一簇簇白，特别显眼。

　　“妈，你有这么多白头发了？”虽然是事实，我还是忍不住问。母亲笑笑：“我老了，没白发就不正常了。”我找到一盒染发剂放在购物篮里，母亲好奇又惊讶地问，这么点儿小东西，能将头发全染黑？

　　我肯定地回答“能”，母亲笑起来：“那好，回去你帮我染！”“嗯，我帮你染。”走在路上，望着母亲的头发，我的思绪又回到从前。

　　小时候，我最爱摸母亲扎的麻花辫了，她的头发黑而油亮，扎的麻花辫干净利落，每每母亲蹲下做事，我便拿她的麻花辫把玩。或在上面扎个蝴蝶结，或在上面扎几根稻草，母亲也不恼，任由我放肆地玩。

　　母亲及臀的麻花辫惹得很多收头发的人动了心。出价从300元涨到1500元，母亲却不为所动，她总是婉言谢绝，说：“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”，哪有卖钱的道理？然后，把大辫子向背后一甩，一脸的神气。

　　我读中专那年，母亲把该卖的都卖了，把该借的都借了，还是凑不够学费。开学在即还差1000元，母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。那一天傍晚，她兴奋地回到家，说凑够钱了，并骄傲地将钱扔在桌子上让我数。我数了数刚好1000元，问她哪儿来的钱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，我这才注意到母亲的麻花辫没有了，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，母亲像变了一个人，老了很多。我有些心疼。母亲安慰我：“我早就想卖了，长头发麻烦，洗一次费时费力，还费洗发水，这样干活方便。”

　　后来，我毕业后结婚生子，母亲又开始留起了长发。只是，她蓄起的长发，枯黄了，毛糙了，到现在发白了，再也没有以前的风姿。

　　回到家，阳光正好。母亲端坐，让我染发。

　　望着母亲满头的白发，我的手轻轻穿过母亲的发丝，惭愧、内疚、温暖、感动，有想哭的冲动。

　　这一年的冬天，雪还没有落下来，而我却分明看见，有一场雪落在母亲的头上——发如雪。

　　陪父母过慢生活

　　王国梁

　　母亲戴着老花镜，正为我的儿子做棉衣。我说：“妈，你的眼神不好了，就别做针线活儿了。现在谁还穿家里做的棉衣呀？商场里的棉衣各式各样，有的是卖的。”

　　母亲头也不抬，慢悠悠地说：“那种棉衣不暖和，我做的棉衣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，特别暖和。再说我喜欢做针线活儿，不觉得累，戴上老花镜看得可清楚了。”母亲一边说，一边忙手里的活儿。她的动作流畅自如，脸上的表情十分愉悦。

　　我忽然明白，做针线活儿对母亲来说不是负担，而是享受。母亲这代人走过了漫长的“慢时代”，那时候几乎一切都是靠手工完成的。如今时代发展了，我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了很多，很多东西都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。但母亲他们这代人，有根深蒂固的“慢情结”。这种“慢情结”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保守落后，而是他们对“慢时代”的朴素和纯真品格的坚守，也是他们对往昔岁月、对自己的多彩年华无比怀恋的一种表现。

　　我们做儿女的，也应该学会陪父母过“慢时代”的生活。一方面是尊重父母的意愿，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学会在高压快节奏的生活中慢下脚步，返朴归真，享受缓慢悠长、安宁自在的时光。

　　那次我在老家陪父母，晚上突然停电了。父亲见我举着手机里走外转，笑眯眯地说：“行了，你放下手机，让你妈点上蜡烛，咱们一起聊会儿天吧！”我愣了一下，笑笑说：“这样也不错啊！”

　　烛火温馨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。周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，夜晚的时光更显得宁静美好。聊天的气氛特别轻松，我们的笑语声此起彼伏。父亲忽然说：“还记得吗，你小时候家里三天两头停电，咱们点起煤油灯，围在一起剥花生、剥玉米粒。一边干活一边聊天，那时候你妈喜欢唱戏，时不时就给咱们唱一段。”母亲笑了起来，说：“那时候没电视，晚上可不就是一家人凑在一起聊天嘛。记得你爸特别喜欢编故事给你们听，你和你姐都当真呢！”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，但父亲和母亲的语气里满是怀念，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暖意。记忆中，一家人很多年没有这样聊天了。透过烛光，我看到父母的脸上浮现出满足和幸福的笑意。

　　那天，父母要去三姨家走亲戚，我打算开车陪着一起去。他们笑着说：“不过三里地，开车不方便。村里的路特别窄，还不如走着去呢！”我说：“好，我陪你们步行去走亲戚。”我提着礼品，跟在父母的身后。我们在窄窄的乡间小路上走着，我忽然想起“陌上花开，可缓缓归矣”的典故。此时虽然没有陌上花开，但我依然走出了“慢时代”的节奏。我与父母就这样慢慢走着，这样的一幕，真的特别温情。

　　给爸妈上一堂幸福课

　　马亚伟

　　那天我在卧室，听爸妈在客厅聊天。两个人的语气都有点沉重，不时传来唉声叹气的声音。只听老爸说：“唉，人老了啥用都没了，身体三天两头出毛病，吃也吃不好，睡也睡不好，这日子过着真没劲！”老妈长叹一口气，回应说：“可不就是嘛，这人说老就老了。身体就跟机器一样，老了就转不动了，上面的零件都老化了，不是这儿坏就是那儿坏！”

　　这段时间，老爸生病住院，老妈忙前忙后照顾他，两个人在医院度过了一阵难熬的日子。他们年纪都大了，身体也不大好，所以情绪受到影响。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态，经常患得患失，哀叹生活不易，幸福感打了折扣。其实年轻人也会经历这样的心理过程，但老年人如果不善于调整心态，很容易陷入悲观情绪中不能自拔。我想起毕淑敏的一篇文章，叫做《提醒幸福》。有的时候，幸福真的需要旁人提醒一下。想到这里，我决定给爸妈上一堂幸福课。

　　我与爸妈坐到一起，他们立即停止了刚才的闲聊。我看得出来，他们不愿让我看出他们的苦恼。我开门见山，说：“爸，妈，今天咱聊聊关于幸福的话题！”爸妈呵呵地笑着说：“好啊！”我继续说：“习主席说了，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。你们一辈子都在努力奋斗，年轻时从来不肯歇一天。如今你们的积蓄足够养老了，完全没有后顾之忧，从这点来说，你们是幸福的。当然了，人老了身体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，这些都是正常现象，不要把这当成负担。”

　　老妈说：“你爸就是前阵住院，觉得又花钱，又给你们添麻烦，心里很难受。”这就是爸妈的心理症结所在，我赶紧对症下药：“现在你们都有医保，报销之后花不了多少钱，花这点钱咱们完全能承受。老人生病，儿女照顾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，怎么能说给我们添麻烦呢。你们没发现吗，其实你们特别幸福，三个女儿都很孝顺。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，你们有三个贴心小棉袄，多幸福！”父亲听到这里，笑着说：“这倒是真的！我住院的时候，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我呢！”母亲也说：“你们三个从小就听话，懂事，不用我们操心。如今你们的日子都过得不错，我们也不操心。”我见母亲顺着我的思路思考，也开始“找幸福”，赶紧说：“对啊，咱家和和美美，儿孙们都懂事，这不是最幸福的事吗？”

　　老爸说：“你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！老家的邻居都羡慕我和你妈呢，说我们命好！”老妈说：“上次你三姨说，我们姐妹几个，我最有福气呢！咱们一家人经常聚会，你拍了照片发到手机上，亲戚们都能看到。”老爸说：“儿孙满堂，一家开心，人家都说这是天伦之乐，咱现在可不就是享受天伦之乐吗？”看来，这堂幸福课效果还真不错，我抛砖引玉，让爸妈发现了这么多幸福。

　　给爸妈上了一堂幸福课，也是一堂心理疏导课，引导他们多发现生活的闪光点。我们的爸妈因为年纪大了，身体不好，有时难免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。经常给他们上堂幸福课，还是非常有必要的。

　　上过幸福课之后，我看到爸妈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。那次，老妈哼起了戏词，老爸给她打着节拍，两个人一脸幸福。看到这样的一幕，我笑了。